人生繁忙辗转，不觉古稀之年。月夜静好时翻开记忆的卷帙，一帧描绘久远的图画舒展开来，轻轻拂去岁月的风尘，再现了那一片土地，那里有童年的不尽欢乐，也有对家乡巨变的惊叹。
年我出生在巴彦镇东南门里的三间草房里，我们兄弟五人，我排行老四。清一色男孩，所以母亲经常不无遗憾地说，有个女孩子就好了……
草房的正南面有很大很远的一片地，大了才知道也就是百米长的几亩地，这是我家唯一的一笔大财产。恍惚记得，那是个夏季，母亲顶着烈日背着弟弟在地里薅草，我站在地的这头等着，地头的庄稼和我一般高。她越走越远，我很害怕。平时，我自己从来不敢去到那片庄稼地。……
欢乐的时候很多。距我家半里地有东城壕，巴彦是座古城，那是古代护城河的遗址。每当雨过天晴，东方天上挂起彩虹的时候，我们一群小男孩儿就不约而同地聚集这里。壕沟很深很深，潺潺流水经久不息。起初，小一点的孩子害怕下去后上不来，就只能在壕岸上看大孩子下去玩儿水。后来经不住诱惑，也就仗着胆儿下来了。沟水哗哗地流淌着，孩子们尽兴地玩泥泼水，小的索性脱得光光的，亮着小屁股在水里乱扑腾；大孩子们忙着和泥拌草，准备筑拦“河”坝。准备就绪后，大孩子们用泥草筑起一道上窄下宽的土“坝”，有二尺高，将流水拦腰截住，很快地就蹩起了一个小“湖”，小一点的只能在浅水边玩，大“勇士”们则在“湖”中畅游。水快要没过土坝了，赶紧用木棍扎几个窟窿，水就很快从窟窿里淌了出去。大半天时间过去了，最精彩的节目要开始了。又在土坝底部多扎了些眼子，水面很快下降，立刻看到有许多小鱼和泥鳅在惊慌地逃窜，伙伴们你争我抢，乱抓一气，到头来还是平分了。我高兴地拿着自己的战利品，有时也就是三四条小鱼，得意洋洋地回家来，免不了受到母亲的一番夸奖，母亲做成了鱼汤，那鲜美的味道久久不能忘记……
夏季的傍晚是孩子们最美好的时刻，街道南和街道北的小伙伴儿们在几家的房前屋后捉迷藏。东邻家的后街通道上，两边是木栅栏，上面爬满了一种能结出“气包子”果实的植物，“气包子”像枣一样大小，未成熟时绿油油的，成熟后像红枣一样，我们就揪下来，互相打着玩，引来大人的怒声吆喝，于是一哄而散，又跑到别的地方去闹事了。唯一不允许去玩儿地方是东家附近的一口辘轳水井，有调皮的男孩子仗着胆子弯腰或趴在井沿儿向下望，被家长知道后，免不了遭到一番训斥。
有时大家在一起玩“打瓦”的游戏，是用硬木做的方块“木瓦”做游戏。把几块“木瓦”立在远远的地方，由另一个人用手中的木瓦去把那些立着的打倒。在打击的过程中，打击者还要做着各种动作，例如从胯下打出，在单腿跳跃时打出。孩子们轮番地去打，打倒的“瓦”越多越快为优胜者。十分有趣，只可惜，到现在已经再没有人会玩儿这种“打瓦”的游戏了。
有时也和女孩子们在一起玩“过家家”的游戏，邻里间都很和睦，孩子们自然也十分合得来。
巴彦是座古城，那时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。城中心是最繁华的商业中心，有东西两座牌楼。据大人讲，城门和牌楼都是清朝时留下的古迹。无论是新来的人，还是当地的户，谁经过牌楼时，都要站下来观看，现在叫瞻仰。眼力好的，大老远就能看到牌楼正中横匾上的字，东牌楼的是：“德塞千古”、“德培中兴”；西牌楼的是“裳爱常留”、“樾荫永庇”。两旁券门小匾上分别书：德洽，惠周；恩周，赤子及惠及，苍生；泽流，恩布。其意无碍乎是宣扬古代封建帝王的功勋与美德。古老的牌楼给人们带来了欢乐，给一代代人留下了永久的回忆。
这里没有鲁迅笔下的社戏，但有萧红笔下的东北风土人情。小年一到，孩子们盼望的好时候终于来到了，大人们忙里忙外，打扫宅院、将窗户纸新刷上豆油，淘米杀猪、准备年货。生活条件好一点的人家早早就给孩子穿上了新衣服，但多数人家是等到除夕晚上才给孩子们穿上新衣，给男孩发几支爆竹，给女孩扎上红头绳。
小年后这几天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，或跟着大人去赶集购物，或约伴去逛街。那时北门里的集市十分热闹，街市两边是一栋栋一面青砖的草房子，也有青砖青瓦房，多为红漆门面。街上人很多，小贩子不知疲劳的吆喝叫卖声，买主理直气壮的争讲声，男人的打哈哈声，女人见到老熟人的尖叫声，孩子们的嬉戏声，偶尔提前放的爆竹声，更有耍猴人敲铜锣的‘咣咣’声，鸡鸣鸭叫声，牛哞声，马嘶声，驴吼声，汇成了一曲特殊的交响乐。
街面两边，金黄色的满月大饼、油光光的大麻花、冒着热气的圆笼包子、炒栗子、炒凌角、烤地瓜，无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。如果是同伙来的，大家索性就站下来围着看，除了看手艺人那娴熟的表演，也在心里解解馋，但绝不让口水流下来；如果是跟着大人来时，就偷偷地瞟上一眼，免得母亲为难。但每每这个时候，母亲都是要给我们买上一点好吃的东西。常买的是灶糖，又便宜，又吉利，又好吃。据说灶糖是为灶王爷做的，目的是让他吃了“嘴甜”，好“上天言好事”。我们让糖儿在的嘴里慢慢地溶化，那甜甜的香味化成一股温馨，流过心坎。
最爱看的莫过于耍猴儿了，主人用绳子牵着那小玩意儿围着场子转，上系扎着一顶红帽子，有时脸上还带着个硬纸作的面罩，画上一个滑稽的小丑脸，只露着眼睛。那小猴儿挺通人性的，让它翻跟头，它就翻，有时能一连翻好几个呢。让它拿来东西，它就乖乖地去拿来。让它施礼，谢谢，它全会。有时它也要耍点小脾气，不听主人摆布了，免不了遭到主人的鞭打，怪可怜的。表演得好，就会得到主人的奖励，吃到一块糖。最后，竟然用他那猴手捧着猴帽，围着场子向大伙要钱，人们则在嘻笑声中把零碎钱扔到它的帽子里。
另外一件乐趣就是看狗熊。北门里有一人家，养了一只大黑熊，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还是抓来的，装在铁笼子里，临街摆放着，引来过往行人无不站下来观看。黑熊很高大，比我高出好多好多；小眼睛，尖嘴巴；伸出血红的舌头，呼呼地喘着粗气，在笼子里左右来回走，像永不知疲劳的样子。人们递给它食物时，它能像人一样站起来接住，然后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，尽管人们不停地吆喝，它只顾吃，全然不理睬你。
……
童年故事很多很多，随着岁月的流逝，能完整记忆起来的却不多了。回味趣事令人欢欣，也有不愿回忆的那些苦涩；经年苦涩，在今天的幸福中也成了趣事。
如今，没有了草房，再也看不到房脊上长出的蒿草；没有了土井，再也不用担心会不小心掉进去；半明半暗的窗户纸时代早已经被淘汰，留下的是两座古牌楼和古城门。
收起记忆者的画卷，整理古稀人的行囊。我走在步行街上，古牌楼在夕阳的照射下金碧辉煌。长街两边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。我乘车在宽阔的外环路上，西郊公园碧水波光。我望向远方，驿马山上的电视塔在晚霞的衬托下美仑美奂。我举起智能手机，拍下一幅幅鲜美的画面，留给未来的回忆......
任思绪浅舞天涯，不变的是对童年的回忆，对故乡的眷恋。
杨德信，年生人。医院专家门诊主任医师。《内科急重症》主编，国家级学术成果奖及地市级科学技术奖获得者，原中华临床医学会常务理事。
责任编辑：曹春雷
编 辑：武新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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